中国的新环境倡导者

直到最近,环保倡导在中国还是闻所未闻。但这种情况正在迅速改变。在北京的一个法律援助中心,徐克柱和她的同事们正在帮助污染受害者争取他们的权利。中国环保主义者系列文章的第二篇。

在北京一所大学校园黑暗的走廊里,污染受害者法律援助中心(Centre for Legal Assistance to Pollution Victims)的办公地点是在一面油漆剥落的墙上,墙上挂着一块金色的匾额。这个小办公室可以说是中国公益法的中心。

在狭窄的套间里,书架被活页夹压得发软,活页夹里塞满了中国各地被污染的河流和农田的数千份手写报告。墙上装饰着金色和栗色的刺绣挂毯,这些礼物来自那些在该中心帮助下打赢官司的村庄。

徐克柱是该中心的副主任和中国政法大学的环境法教授,该中心的办公室就设在中国政法大学。与她的大多数学术同事不同的是,她对法律的兴趣不仅在于理论,而且在于实践。“中国有很多很好的环境法,”她告诉我。“问题在于执行。”

徐
在一次出国旅行让徐克柱看到了中国的污染问题后,她成立了污染受害者法律援助中心。克里斯蒂娜•拉尔森

当我去拜访时,这位令人惊讶地快乐的法学教授穿着宽松的栗色西装外套、粉色衬衫和黑色长裤。她40多岁,长长的黑发垂过肩膀,笑容灿烂。从她的窗户望出去,是北京昏暗的天空。她的屏幕保护程序是一张华盛顿特区国会大厦的照片,一个白色的圆顶映衬着清澈的蓝色地平线。

在过去的三十年里,中国已经把越来越雄心勃勃的环境法规写进了书中,但是执行远远落后于原则。近年来,就在中央政府越来越关注控制污染的同时,中国的环境问题也在加剧。虽然北京在2002年承诺在三年内减少10%的硫排放,但排放量却增长了近30%。(2006年,中国环境委员会主席抱怨说,一些省级政府支持的环保法规不到北京的三分之一。)今天,中国各地有数千个未经许可的矿井将汞浸到土壤中。

协调各级政府环境执法的挑战并非中国所特有,因为中央政府往往着眼长远,而地方官员更关心快速的经济增长和地方保护主义。

但以美国为例,中国在执行联邦法律方面缺少两个关键机制。首先,美国环境保护署直接监督地方环保局,并可以在地方官员无视裁决时进行干预。在中国,情况正好相反:地方环保官员要向省级政府汇报,而省级政府的经济利益在于保护地方工业。同样在美国,独立的环境律师可以在《清洁水法》或《清洁空气法》等法律得不到支持时起诉行政部门。在中国,打官司并没有长期的传统。

然而,如今,徐克柱(音译)是越来越多致力于改变这一制度的法律特立独行者中的一员。徐告诉我,她的目标有两个:一是“推动环保法律的实施”,二是“告诉公众,当你的权利受到侵犯时,该如何应对”。在中国,权利的概念本身是新的——无论是在环境保护领域,还是在其他领域。

十几年前,徐克柱只是她所在大学的环境法教授。“那时我的工作非常学术化,”她说,“没有那么实际。”1996年,她和当外交官的丈夫搬到了西班牙。在她第一次在中国以外的地方逗留期间,她被马德里的蓝天和当地民间组织的理念所吸引,这些民间组织是政府之外倡导公共利益的人。

当她两年后回到家时,她对事情有了不同的看法。“我意识到北京的污染问题非常严重。”她住在北京一幢摩天大楼的16层,透过公寓的窗户,她注意到浓重的雾霾常常笼罩着周围的建筑,甚至在里面她也能闻到空气污染的味道。“对我来说,仅仅教环境法已经不再有趣了,”她说。“我想,‘我必须运用我的知识。’”

志愿者
法律专业的学生和教授自愿接听中心的热线,为污染受害者提供免费的法律咨询。克里斯蒂娜•拉尔森

1998年,徐和另一位大学法学教授王灿发时间该杂志被评为2007年的“环境英雄”之一,与他人共同创办了污染受害者法律援助中心。第二年,他们开通了中国首条免费法律咨询热线。

起初,徐每周花三到四天的时间守在热线上。今天,接听电话的志愿者越来越多,他们是被中心的使命吸引来的法学教授和年轻的法学学生,他们负责处理法律咨询,并记录每一个投诉,以便存档。在这些电话中,该中心的工作人员已经受理了80多个案件:他们赢了三分之一,输了三分之一,还有三分之一仍在审理中。

许玉萌目前正在湖南省处理的一个案例具有象征意义。2001年,湖南树塘山村开办了一家化工厂。尽管这家工厂向当地政府提供了一份错误的环境影响报告书,但当地干部急于保住这家工厂带来的就业机会和税收,忽视了这一违规行为。

但在工厂开业后,住在附近的家庭开始注意到新的、令人不安的疾病:从呕吐、偏头痛到大米减产和死牛。他们开始相信,工厂排放的煤烟和废水排放到当地的湘江,是这些问题的根源。

拍单
该中心的志愿者将公民的故事记录在这样的表格上,收集信息,看看是否可以采取法律行动。克里斯蒂娜•拉尔森

村民们首先呼吁厂主安装更严格的污染控制设备。然后,他们向当地环保部门提出了自己的担忧。但到了2004年夏天,情况几乎没有改变。因此,村民们被迫关闭了这家工厂——他们两次冲进厂区,把供电装置从墙上扯下来。每一次,工厂都暂时停止运营,同时进行维修,但工厂在一个星期内就恢复了运营。

2006年1月,该村的一位农民代表陈丽峰(音)长途跋涉来到北京,在火车站的候车室里露营了两周,因为她想争取到国家环保部的接见。然而,当那次会面发生时,官员们只是给了她一封信,指示地方当局重新审查她的案件,几乎没有改变。那年11月,在她再次去北京的时候,她拜访了污染受害者法律援助中心的办公室。徐佳就是这样了解到她的情况的。

三个月后,许来到湖南的工厂参观。她拍摄了工厂的情况,采访了村民、当地官员和工厂工人。她还向村民们展示了如何收集工厂管道排放的废水样本,并组织调查小组记录受影响地区的健康问题和农作物受损情况。今年5月,她又回来进一步询问了厂主。

今天徐准备对当地环保局提起诉讼,因为环保局批准了这家工厂错误的环境影响报告书。如果诉讼成功,该工厂将被迫关闭,直到达到环保标准。

工厂
湖南省一家工厂的污水管道流入当地供水系统,促使村民寻求徐克柱的帮助。克里斯蒂娜•拉尔森

由于认识到她的团队只能处理中国数以万计的污染案件中的一小部分,在过去的六年里,徐的办公室还每年举办一次环境法培训研讨会。到目前为止,他们已经培训了来自全国各地的约300名律师和200名法官。

当我访问树塘山村时,当地的组织者陈告诉我,她希望徐最终能“让法律发挥作用”。我们坐在她朴素的家里,透过窗户可以看到工厂的烟囱和后院枯萎的橘子树。她告诉我,她仅有的一切——土地、健康、生计——都在迅速溜走。

房间里有一面墙上挂着毛的海报,还有一个滴答作响的时钟。在中国南方的这一地区,曾有两次被围困的农民起义反抗中央政府:第一次是孙中山的反帝势力,第二次是毛泽东的农民军队,毛泽东就出生在附近的一个村庄。

今天的湖南省是环境动荡的温床。在这方面,它并不孤单。2005年,中国发生了6万起由污染引发的“公众骚乱”——一百多人抗议河流和农场污染的示威或骚乱。公安部将污染列为中国和平稳定的五大威胁之一。法律失效的时间越长,随着中国商业精英的繁荣,而数百万农民将失去一切,农村爆发叛乱的可能性就越小。